余自拜萧龙士先生为师,从艺已有三十五年了。耳顺之年,余一直在思考,中国的写意画,要研究什么?践行什么?师而何为?
自古而今,在人类艺术的长河里,中外先贤们的作品中蕴涵的激情、意趣冲击着余的内心世界。令余思绪万千、激动不已。从法国的梵高、毕加索,用推衍炼化之后所成就作品的表达,到中国的八大山人、齐白石、萧龙士神游于月朗风清的艺术自由王国,如享天籁之音的律韵,融笔墨于自然游动。释意成道,聚墨为形。淡然名利,纵笔行天马,挥毫起卧龙,以无为之境界幻入自然境界。久而久之,各有气象,成就宗师风范。
师言在耳,后学之士,当承师志,寓师情于笔墨之中。花鸟鱼虫之大观,余独钟情于蝉。蝉在我国种类繁多,遍于神州大地,已知有百种以上。蝉者,在中国画里是一种神圣的灵物,它代表着纯洁、清逸、高雅、通灵。由于蝉大多都栖息在高大树木的枝头,竹荫深处,只饮清露和树汁而不食人间烟火。其高贵的品性和品格,常喻人清朗之风神,高洁之品德,成为历代文人墨客争向描述的对象。其物虽微,却能抒发余的心情和淑世之情怀。余将逐大波于潮流,近蝉境以蜕变立新,介禅意以升华行道。
蝉的生命过程,生存状态总令人唏嘘不已,感佩至深。脱胎而入地狱者、蝉也。炼狱而成形,尔以蜕变、以高飞。尔蓄志登高,以揽月,尔素怀清吟,以华世。淡淡然得留清韵满乾坤,匆匆然噪于烟林,绝响于世。蝉古字通禅,蝉者变也。禅则是虚化善变,以涵养其德。
以画蝉而悟得禅意,行为于禅道,这种蜕变的过程,其实就是由技艺上升为物性及其精神层面,由重图式而转变为重意韵承载的绘画渐进。蝉画是人们充分认识自然并依内心的审美知识,所形成的一种笔墨形态。蝉本身就存在着多种审美因素,也由于各人的阅历、修养、禀赋、学养、性格的不同,故而审美者所认识的层面也各有不同。也就有了唐司空曙《新蝉》:“今朝蝉忽鸣,迁客若为情?便觉一年老,能令万感生。”身处异乡异地的迁客五味杂陈之情。可谓春风秋霜,花开花落,蓦然回首人在流水华年中老去,世态炎凉油然而至。此呓语通说淡然率性,是红尘之中人、事两端的烟云过往,因一声蝉鸣而荡波于缘者心海。然,人的自然之境界却被一息暮蝉抖落于尘埃,凄美于天地之间。夕阳余辉中的一声蝉鸣,可令人立刻进入一幅壮美而又凄楚的情景。在落日昏黄的余辉中,一只暮蝉在半枯黄的枝叶上,进行生命的最后一次的栖息。晚霞中通透的翅膀,泾渭分明的翅络和鲜亮的叶脉,编织出一幅动人的初秋画面。蝉正在竭尽全力的把夏天的最后一个音符唱给丰收的大地,而介入红尘大律,去迎接生死的蝉变。
蝉,闪烁着五彩光芒的生命,常会令人惊愕命运让它美得如此脆弱,清赏之余,使人潸然泪下。而欣听清吟的人们,却在这笼罩天地的宏大而震颤灵魂的歌唱中感觉不到丝毫生命的流变痕迹。但其所体现的却是自然界的无常之美与活在当下的生命意义,是佛家《心经》中“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的佛教观;是道家的空有观;庄子《知北游》中“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更是一种与蝉共识的自然之境界。想来,恩师龙士先生一生所呈现的不正是这种禅蝉精神吗?百岁之身仍书:“握笔应书民心愿,凝神当思国前程。”先生驻世百年有余,在历史的长河里激起了千秋伟业的不朽浪花。真可谓是“荒寒一点香,足以酬大地”也。先生感悟自然,升华自然,所形成的行为准则、不朽精神,是一种物化人格。“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便是物化人格在先生身上的体现。先生唱响了最后一个音符,并把它献给神州大地,融入人类的精神文明,先生风范大德泱泱,云水苍苍。
“蝉”近“禅”的幻化与绘画者对蝉的欣赏、观照程度有很大关系。只有大量的画,反复思考,当其深切触及人的内心与思想时,才会自觉的与笔墨相契合,产生由量变到质变的效果,也就有了“技近乎道”的艺象。所表现形态是寓情感、意趣、境界等丰富内容为一体的心象形态,是一种似蝉非蝉的禅蝉,或飞动于大野行空,或栖息于万木层林,流寓于时空转换,启迪物灵,教化人伦。每每于时,常使余坐忘尘缘。掖入禅境,行笔尔尔,禅意期与人意,相合于纤毫,相合于物象百态,物我一如,天人合一也。神驰六虚,境象虚合,天道人道,任其纵横,舞之蹈之任余化用。聚墨成山,可与五岳争雄。润波成水,可与江河共声晰。天光云影同日月幻化于一纸云烟。天乎?地乎?余之心田也。
佛界德清大师云:“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当然讲的是佛家修行之事,然为艺之绘事又何尝不是人生的修行呢?故而不妨借佛法大理为之化用,却也当是。三界之内风云流变,物象森然,纳于一心升腾其象。形态或实或虚,或有或无,任有心说。故而唯此一心,心外无事无象也。念由心生,依念结网而为界,而成法,律序而成行为之则,为三界之精神界域。守,不可越雷池半步,弃,化无为之境。因法度之说肇于心念之有无,故而法随心念而生,伴心念而灭。由此成法于心,心外无法是也。丹青物语成于心象,竭于心象。其技法立于心法,徒于心法耳。亘古而今概莫能违,有大成就者,定是一虚禅境,佛理,事理,画理通达,成像于灵犀焦点。笔情墨趣,涵养其里,神韵生发,溢养其表,赏之华滋天成,自然之态迥异于大千俗流。入化境,出化境,臻于禅者,浑然与物同体,蝉禅于余心田。源于蝉而又高于蝉,慧思于禅。中国的艺术是空灵的,这空灵的界域暂称其为禅境,艺术家一旦悟入此境,笔情墨韵便是其学养的展示和人格精神的外化,以致升华到“达其性情,形其哀乐”(孙过庭语)的境地。其精神与灵性的依据是“以心造像”,是胸中的块垒,是心灵的丘壑。尽情摄性,随心所欲,是余此时此境真情实感的流露。
艺术最终表现的是生命的意义,这是勿容置疑的。古往今来多少艺术家坚定其艺术目标,不苟时弊,摆脱世俗之见,固守其孤独,化孤独于禅境。抒发心灵的光辉,树立了一座座丰碑,让后人仰之弥高。像范宽、林良、陈淳、徐渭、八大、石涛、齐白石、萧龙士等,这些闪光的名字,他们都有着崇高的灵魂,唯一的信仰就是追求真理——至真、至善、至美。绝不以艺术亵渎生命,绝不以世俗儿戏艺术。刘海粟大师云:“艺术的表白,就是艺术家生命的表白!不能表白生命的,就不是艺术家!”余以为,这种表白只能在禅境中完成。因为艺术家一旦介入禅境,便淡化了功利思想,物我皆忘,唯一派心田气象。其时真力充满,真情弥漫,“开张天岸马,奇逸人中龙”之大象率性而出,昭然纸上。借用笔墨,写出心灵的声息和表达禅道,在丰富的墨与色彩中,使物象既象又不象,把层次感、立体感更能展现出所绘蝉的特征,用细腻的小写意於大写意的笔触来描绘生活真实的美。
禅,是一种心境,物随心转,境由心造,浓缩自然美概括与提炼景的大承手笔,画出心灵的禅语。人生的境界,是心灵的境界,唯有我们心灵的安静,才能铸就人性的优雅,在人生中以一种顺其自然的态度看待一切。余在作品中设二个要素,一乃具象蝉虫,另一乃意象禅意。精神状态,神始一念也。率意而写的“蝉”羽化为“象”者,按自然规律入艺道,它是宏观大千世界。“工”近其象,“写”近意象,推衍入理,化而为象。萧龙士先生曰:“为人之道,正直为要,合乎物理,顺乎人情,以学生自居,以师长待人。”先生所指的道,就是要莘莘弟子们做到,合自然之道,使无机的笔触化为有机的生命运动,亦情亦道。先生给我们后人在艺术的创作道路中,指明了一条大道。这个道,即为笔墨和写意精神之道,即禅道也!绘画要做到艺术深化,道德升华,“作品与人品”相得益彰,除了这方面的修养,还需扎实的传统书法笔墨功力及诗词文学等综合素养,如此,作品方能达到一定境界。
萧龙士先生“大红袍”里的作品就是率意直书,把“道象”和“意象”升华到自由创作的空间里。如《白荷》中提到:三十六年国父诞辰纪念日雪光老弟持渝成纸濡墨促诚并参酌笔墨拟八大意却得到神似均感快然。先生把笔墨和写意结合起来,在此作品中不仅可看到先生在技法上达到完美,更重要的是,在脱尘境界的简远笔墨开示中,体现了卓而不群的禅境风骨。
笔墨是基础,写意是灵魂,带着这个文化思想的定位,要想在写意画方面锤炼扎实的传统笔墨功力,把民族的笔墨线条和写意精神传承下去,还要具有自己特色的艺术风格。余在写意画蝉的过程中,以禅意入画,注重用笔,将大写意与小写意结合,在不失去中国写意画的精髓的同时,用好墨与色。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至九十年代,余一直在美国阿拉斯加大学教中国画,经常与来自不同国家的艺术家交流,西方人,他们在创作时,对位置的经营,色彩搭配把握的很准确,他们对中国笔墨,尤其是在独一无二的宣纸上创作,感到很神奇。
画蝉,余采用的是线、色、墨交融混为一体,达到一种超凡脱俗意境效果。结合美学系统工程、色彩学及佛学、易经等,将它们运用到写意中,按照这条思路探索率意的写意笔墨,符合当今中国绘画的前进方向。
对于绘画艺术,要得其道,生其画法,即沿着萧龙士先生指引的为艺之道,将八大山人,齐白石、萧龙士、老子、庄子、梵高、毕加索等先贤的运行轨迹、意念、三维、四维空间等合理化用。在不失去传统立场的同时,进行大胆地创新,可以在传统本体内再生发,再释放,体会中国写意画法,从理法上发挥灵性,悟出新的思想,充分利用笔、墨、色、意韵的变化及线与形的提炼,这样画出的蝉,有着其它画种无法比拟的极强的可塑性、达意性。
余在作品中曾赋诗:灵蝉潜土十余年,忍受煎熬默寡言,蜕变薄翼受期盼,昆虫世界长寿衔。描绘了蝉在最后脱壳成为成虫之前,从入土生活到出土羽化,完成了它一生的使命过程。跃然纸上之蝉,它的鸣声为诗人墨客所歌颂,蝉鸣四通、远极九州。胡志然先生观余作品后即兴赋诗云:“春光修得五彩身,夏露百般调律伦,秋来鸣虫无闲意,吟出日月清脆音。”然,余是重道也,通过画道制画法,加上灵性,冲破理法,变化理法尔后无法,画出多变的五彩蝉。禅,是多维诠释生命的一种智慧;所画的蝉是寥寥数笔产生的意境,是基于儒染于禅,归于道,空而不虚,寂而不灭,简而能远,淡而有味,高古脱尘,是最高禅画境界之一。
余将矢志于丹青,笔墨春秋,在萧龙士恩师精神的感召下,师古而不泥古的绘画实践中,有感于心,神弛笔骋,水灵墨润,逐一形成自己特有的笔墨语言,诠释佛性、禅理,形成蝉画素淡清幽,玄妙高远,让作品充满丰富的哲理和无尽的禅意。
编辑:中国书画名家专访-高华芬;文字终审:张行方
编辑介绍:
张行方,全媒体记者、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中国书画院高级院士、中国书画名家专访网主编、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协会会员、安徽省硬笔书法家协会宣传部长、故宫博物院安徽省书画考级中心副主任、中国公安文学精选网安徽工作部总编、美国书画研究院无锡分院执行副院长、安徽新华学院客座教授、知名作家、文艺评论家……
长于散文、诗歌、评论、长篇小说及非虚构等文本创作,煮字疗饥,怡情养心,只为心灵自由呼吸,思想能生根发芽。
其作品文采斐然、情感充沛、旁征博引、厚重飘逸、气势恢弘、张弛有度,立意精巧,充满灵魂的叩问和 哲学的思辨,立体之美跃然纸上。
出版有:文学作品集《等你回航》。
供职单位:全国公安文联《中国公安文学精选网》安徽工作部